二人領著白狐進入大霧之中，日月星辰全都看不見，只有一層灰蒙蒙的微光。

桃仁拿著繩子在前，晨風抱著桃核在後，腳下全是碎石，走了將近一刻鐘後，晨風忽然大叫道：“唉！果然還是這樣。”

桃仁道：“怎麽了？你別著急啊！咱們再往前走一會。”

晨風蹲下道：“你看！”

桃仁見她手裏拿著石塊，石上纏著繩索，驚道：“這是你剛才綁的那塊！”

晨風點頭道：“這塊石頭本來應該在咱們身後，現在居然來到前面，你難道不覺得奇怪嗎？”

桃仁道：“你的意思是？”

晨風道：“這應該是一種循環迷陣，我早就說過了，根本出不去。”

桃仁道：“任何陣法都有規律，只要找出來，就能突破。”

晨風道：“別忘了蒼玉還在外面監視，他又不是傻子，一旦有了狀況，立馬就會現身阻攔。”

桃仁灰心嘆氣，默然無語。

過了半響，晨風忽然自嘲般笑了起來，音聲回蕩在空寂的霧氣之中，說道：“不過對我來說都一樣，早晚都是死。倒是你，大好青春，白白葬送在這了。”

桃仁道：“咱倆年紀應該差不多吧？別灰心，歇會繼續探尋。”

晨風臉色潮紅，神情激動，來回踱著步。

桃仁擔憂她被絕境逼得喪失理智，安慰道：“你的傷口沒事了吧？”

晨風道：“今年七月七日，是我們五鳳族的浴火節，如果到那時還沒能找回五鳳羽衣的話，我本人就要被火焚而死。”

桃仁這才明白她剛才那句話的真意，驚道：“為什麽？”

晨風道：“這是我們族中慣例。當年五鳳羽衣無故失蹤後，天風聖女引咎自焚，並留下遺言，規定繼任的聖女，首要任務就是找回羽衣，如果不能，就要在浴火節那年，肉身入火來祭祀少昊之靈，祈求他的憐憫幫助。”

桃仁道：“這也太殘忍了吧？”

晨風苦笑道：“我身份低微，父母早亡，六歲被選為聖女，九歲正式接任，如今已有五年。既沒有領導才能，又非德行出眾，族人為何要對我畢恭畢敬，細心照顧？因為大家知道不會長久，所以願意忍受，明白了嗎。”

桃仁心道：“怪不得她脾氣暴戾，對手下視如仇敵，任意處刑，原來還有這個緣故。”

晨風從懷中口袋取出一個血紅團塊，道：“知道這是什麽嗎？鳳凰膏，只要稍微運功，就能瞬間發出熾熱火焰。”

桃仁回想起來，道：“之前在那個海島上，你就用它燒死了不少白衣人。”

晨風道：“它的主要作用不是對敵，而是給我本人用。每一任聖女在火焚之前，身上都要塗滿這個，加速火焰燃燒，同時能發出雷鳴般的劈啪大響，你知道是為了什麽嗎？”

桃仁搖頭，晨風繼續道：“烈火燒身的痛苦是常人難以忍受的，臨死前必會發出慘叫，鳳凰膏就是用來掩蓋的，以免影響族人對聖女的觀感。”

她摩挲著手裏的鳳凰膏，思緒仿佛回到了過去，道：“我清晰記得上一次浴火節，五年前，徐風聖女流淚上臺，別人都離得很遠，而我作為繼任者，必須呆在她旁邊，我永遠忘不了她那恐懼至極的表情，和那陣撕心裂肺的嚎叫。”

桃仁見她渾身顫抖，淚水橫流，靠近拉住她的手道：“別怕，我一定會幫你找回羽衣的。”

晨風回身撲到他懷裏，大哭起來，桃仁輕拍她的後背安慰。

晨風哭了會，說道：“還記得咱們第一次見面嗎？我在出發前的那天晚上做了個夢，夢到了鳳凰之靈，她在前面飄飄悠悠的飛，我就在後面跟著，後來我們來到一個海島，鳳凰之靈倏忽附身到了一個男孩子身上，你知道他是誰嗎？”

桃仁見她直勾勾盯著自己看，驚道：“難道是我？”

晨風道：“對，就是你，雖然那是夢境，但景象逼真，相貌我記得清清楚楚。我知道這是鳳凰之靈的指示，於是第二天便帶領族人出發，按照夢中記憶找到了那個島嶼。”

桃仁道：“夜叉島？”

晨風點頭道：“不錯，而且果不其然，就在那裏遇到了你，五鳳羽衣的下落也就此找到。”

桃仁笑道：“怪不得你當時對我另眼相待啊！”

晨風哼道：“若非如此，你屢次對我不敬，就算十條性命也早沒了。”

桃仁忽然想起，當時母夜叉滾雷糾纏他，以及褲子掉了在晨風面前光屁股的事，臉紅說道：“幸虧你們來的及時，否則我可就慘大了。”

桃核跳到兩人中間，唧唧亂叫。

晨風趕忙擦去眼角淚花，把她抱了起來，道：“小狐貍似乎有些不高興了呢，是不是看到我和你的桃仁說話，嫉妒了啊？”

桃仁見她**著桃核玩鬧，和尋常少女無異，暗暗同情她的遭遇，下定主意要幫她找回五鳳羽衣，說道：“既然時間緊迫，咱們得抓緊行動。另外，蒼玉從我腦中探知了五鳳羽衣的秘藏地點，也定會前往奪取，咱們絕不能讓他搶先。”

晨風嘲笑道：“你說的不錯，怎麽出去呢？咦，那是什麽？”

桃仁擡頭，見遠處有亮光閃現，沖到兩人眼前，停留片刻，又倏忽轉向，往來路行去，途中霧氣接觸亮光，立即散去。

兩人驚喜起身，帶著桃核往前走去，跟在這道亮光之後，越走霧氣越稀，不多時竟又聽到了溪水嘩啦的聲音。

這在平時司空見慣，可此刻聽來不啻天籟，兩人加快步伐，攜手前進。

霧氣全部消散，出現山林樹木，看來已經走出蒼玉的陣法。

那道亮光閃入巨巖之下，化成一個手持竹杖，身穿白袍的老者，正拈須微笑，看著兩人。

晨風驚道：“你是誰？蒼玉的同夥嗎？”

桃仁道：“應該不是，這位老伯和藹可親，氣質與蒼玉大異。”

白袍老者道：“這只小狐貍為了報恩，竟甘願舍棄修煉了近千年的金丹，真是可敬可佩。我被她的至誠所感，這才現身出來，引領你們出陣。”

桃仁稽首道：“多謝前輩救命之恩，請問，她還能不能再變回來？”

白袍老者搖頭道：“她功力已散，最起碼要再修煉五百年，才有望重新變成人形，這也是她劫數未滿，你不必太難過。你叫桃仁，對嗎？雖然年幼，卻際遇不凡，曾在菌人幫助下打通天脈，如今又吸收了這千年金丹，功力已達虛化階段，而且還將進一步大幅提升。希望你以後能秉持正道，不要被壞人迷惑。”

桃仁道：“謹遵前輩教誨！”他心中奇怪，這位老者素昧平生，卻對自己如此了解。

正要再問，老者擡手往晨風身上一招，她的鞋跟上晶瑩閃光，飛起一物，飄然落入老者手中，他道：“這是蒼玉公子的魔鏡晶片，只要被附著上，你做的一切都逃不過他的眼睛。”

晨風恍然道：“哦，我明白了，怪不得他對我們的行蹤如此了如指掌。”

老者呵呵大笑，身影化作白光逐漸淡去。

兩人驚異許久，晨風道：“這白袍老人到底是誰呢？”

桃仁道：“也許真的是神靈吧。”

溪水對岸的林中傳來吆喝聲，一人當先躍出，正是鶴長老，喊道：“那邊是聖女嗎？”十幾人跟在他身後，包括褐尾領著的一群小狐貍。

等來到近前，鶴長老大喜道：“哎呀！聖女你沒事真是太好了！”

晨風掃了一眼，問道：“就你們幾個，其他人呢？”

鶴長老憤然道：“都被蒼玉害死了，隼長老恐怕也在其中。”

晨風道：“這個仇咱們一定要報。”

褐尾忽然看到已經變回原形的桃核，驚道：“小白！”

桃核上前，兩獸對望嗚鳴，聲調哀傷。

桃仁說出金丹的事，褐尾感嘆道：“我就知道會這樣，也許正是天意吧。桃仁小兄弟，我有個請求，我想領小白回去。”

桃仁道：“回去？”

褐尾道：“對，回我們北方的故鄉。”

桃核跑回桃仁身邊，張口咬住他的衣角，神態戀戀不舍，桃仁輕撫她的後背絨毛，也猶豫不決。

褐尾道：“你的未來路上定會艱險重重，她跟著你很可能性命不保。若是你倆緣分未盡，定能再次重逢，現在還是先讓我帶她回家吧。”

桃仁想到以後要去尋找五鳳羽衣，面對的敵人是功力高強招法詭異的蒼玉，於是答應下來。

桃核跟著褐尾離去，一步一回頭，雙眼含淚，神情憂傷。

桃仁凝視她的背影最終消失進入森林，心中也惆悵不已。

鶴長老問晨風道：“聖女，之前到底怎麽回事，我們忽然就找不到你了？”

晨風訴說遭遇，鶴長老聽到白袍老者，驚道：“我們也是被那道白光引到這邊來的。”

眾人感嘆不已，重新整頓啟程，沿著山路往南，走出幾裏地後，鶴長老忽道：“我想起來了，他應該就是舜帝。咱們現在所在的地方名叫蒼梧山，傳說大舜晚年南巡，操勞過度，就病死在這裏，剛才想必是他的靈魂現身。”

晨風道：“聽你這麽說倒有些道理，若非神靈，怎能輕易破除蒼玉的迷陣？”

鶴長老喜道：“大難不死，必有後福。既然有舜帝之靈保佑，咱們這次尋找五鳳羽衣必能成功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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